part2 你大爷!那是小爷的大白薯!
要问孟小少爷讨厌什么,排名第一的一准儿是他爹。
他爹代表着规矩,规矩,以及规矩。
矛盾的是,在孟小少爷十四年的记忆里,他爹占了至少四分之三的份额。
“了儿,为父给你做了一个音乐盒。它永远都不会停。古老的夜晚和远方的音乐是永恒的,但那不属于我……现在,它属于你。“
”永动机!永动机!永动机!“
一地碎片,孟小少爷流着鼻涕捡起来几颗钢珠。
后来,再也没有远方的音乐盒古老的夜晚了。
”不肖子!跪下!“
孟老爷子一生自命儒雅,连侍弄花草也是老妻除草他浇水,唯有挥板子行家法时格外英武,虎虎生风。
打到后来孟小少爷屈打成招,听到说打都不带哭的了,自己裤子一脱跪院里,打完了掉头就跑,一瘸一拐还蹦得欢实,坚决不给孟老爷子面子。
以至于孟老爷子珍藏多年的红花油没一次派上用场,恨得牙痒痒。
转脸儿就又到岁寒。
四九城的冬天,白皑皑一片。老爷子总是裹着大棉袄站在墙底下,呵着寒气念一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那复杂的口气孟小少爷不懂,也不屑懂。
他只知道,过不了两天,他就得去京师大学堂跟着学一堆他没啥兴趣,还可能一辈子用不着的破玩意儿。
所以这玩儿啊,只争朝夕。
孟小少爷如是想。
而后第二天一早就被孟老太爷提溜着送学堂了。
挨挨挤挤一屋子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孟小少爷在其中论个儿得排最末,论岁数得站老幺。
论心智么,啧啧。
孟小少爷觉得,自己这是遗世而独立。
他花了两分钟研究满屋子的青年才俊,小眼聚光扫来扫去,最后盯着一个家伙不动弹了。那家伙坐在正中一行的第一排,脊梁骨打得笔直,后边一行都如分花拂柳一样左歪右扭才能看得着黑板。
孟小少爷看着乐呵,欣赏了二十分钟,趁着没人注意,打后门溜了出去。
他一溜小跑到墙根底下,掏出一大白薯,拿早上孟老太爷塞给他的一卷策论书给白薯裹起来,点上火焖墙根儿里,才发现自己旁边蹲着一位。再一看——哟!这不跳大神那位么!
孟小少爷来劲了:“诶你干嘛呢?猫墙根儿底下偷东西啊?”
那位扫了他一眼,一脸严肃。
孟小少爷看着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严肃地挪开,不知怎么的就有那么点不满。
说不清什么滋味儿,就跟大夏天看着冰棍儿得不着一样儿,有点儿跃跃欲试,又有点儿别别扭扭。
孟小少爷清了清嗓子:“你一跳大神的听这个干嘛?”
那双眼睛又转了过来。亮得吓人,又显得透彻。
还带着点儿兴味盎然的促狭。
孟小少爷让他瞧着,心头噌地火气就上来了。
“问你话呢!你谁啊?”
那个怎么看怎么长得不好看的已经转回脸去盯着学堂里了,跟逗小孩儿似的冲他随意挥了挥手:“百里渡。”
孟小少爷眨了眨他的小眼睛:“骗鬼呢你?这是人名儿吗?”
那位不说话了。
孟小少爷坐一边儿不吭声儿,可劲儿地翻白眼儿。
这绝对是个骗子。
孟小少爷如是想。然后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日头渐高,渐弱的火堆里就飘出来一股烤白薯的香味。
正听墙角的那位耸了耸鼻子,猛地一扭头。丫脸上已经冻得一片儿红了,鼻尖子就跟那红皮儿水萝卜似的。他浑不在意地抖了抖身上的雪,又看了看靠墙打盹儿的孟小少爷,悄么声儿靠过去,然后一把抄起大白薯就跑。
孟小少爷猛地被惊醒了,就看见一举着大白薯的影子一扭一扭狂奔而去。孟小少爷一瞪眼,跳起来挥着拳头就追。
“你大爷的!那是小爷的白薯!”
那位顿了一下,把大白薯往嘴里一塞,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