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苍茫的世界尽头,还有一场雨,陪你走过孤独空寂,直到终局。
 

十年踪迹十年心(三)

part3   谁告诉你狗肉能吃了!

       谁都甭管一个月下来小神棍抢了孟小少爷多少大白薯、糖葫芦、以及偷出来的金瓶梅话本儿。

       要说孟小少爷有多生气,那倒也是没有的。无他,就为这神棍那一张嘴颠倒黑白的本事,天南海北搜罗来那一筐神鬼妖仙的故事,也是妥妥的够了。

       毕竟孟老太爷可没那么有意思不是。

       主要是他作为一个书香门第好少年,总觉得干点儿狗皮倒灶的事儿吧,那是生活情趣,可要真干了点儿狗皮倒灶的大事儿吧……

        孟小少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了,六条胡同第一损斗嘴就没赢过那位坑吃坑喝坑小说的神棍;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儿是怎么的了,居然天天着了魔似得往那学堂里奔,看看分花拂柳的大少爷,再看看墙根儿底下贱不喽嗖的大神棍,就能乐一天。

        他琢磨着自己这是读书读傻了,差点儿没跟家里哭一顿饱的,结果看了一眼时间,一蹦三尺,提溜着书,在昨儿带的大白薯和前儿带的冰糖葫芦里抉择了一下,摸进厨房往怀里揣了仨包子。

       这一天,由于不用寻摸他爹藏书里不易发觉的部分,也不用寻摸天不亮不出摊儿的冰糖葫芦,孟小少爷出门格外的早。以至他走过自家路口,看着那一地白茫茫上边照出来的人影儿,都能想起他爹那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然后给自己恶心得打了一哆嗦。

       孟小少爷到学校的时候怀里包子还是热乎的。他在“孟家大面子”和“给丫冷的吃”中间抉择了一下,黏黏糊糊又热热切切地掏出来一个包子,别别扭扭地晃了一下。

       薄皮儿大馅儿鲜肉包子,这要是狗鼻子失灵闻不见,小太爷可自个儿独吞喽……

       孟小少爷一边儿腹诽一边儿东张西望,等到包子都冷透了,也没见着从哪个犄角旮旯蹿过来给包子啃一嘴或吐一口的。

       他往上课那屋里抻脖子一看,哟呵!分花拂柳的大少爷可不已经在椅子上戳着了么!奏剩下不长鼻子不长眼的神棍没来了!

       孟小少爷这一课上得食不知味。盯着屋里那个挺得跟他爹那家法棍子似的的大少爷,也觉得有点儿意兴阑珊。

       眼看着天儿都要晌午了,孟小少爷气急败坏,偏又找不着人出气,只好坐在椅子上跟自己手指头较劲儿。

       他看着眼前这帮子人,一个个儿一脸的精英气场,尤其是那位分花拂柳的大少爷,周围坐着的几个那简直是龙生龙凤生凤,低头看看自己个儿,孟小少爷心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

  还没等他咂摸出来这是什么个滋味,就听见台上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清了清嗓子。

  “今天的课就到这儿了啊!”

  孟小少爷一蹦而起,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地就冲了出去。

  你大爷的百里渡,你大爷的老神棍!

  孟小少爷摸着胸口那仨冷包子,牙痒痒。

  也是合该孟小少爷运气好。这一溜儿跑出去了,闷头楞跑,跑了没多远就闻见一股子香味儿远远儿地飘过来,勾着孟小少爷的馋虫顺着就去了。

  行出去不到一里地,就看见一个猥琐得不成的背影,跟那树林子里头猫着,佝偻着看不出个精壮来,只透着一股子妥妥儿的猥琐。

  孟小少爷一见此人精神大振,脚下没声儿地摸过去就是一脚狠的。

  “你大爷的!怎么着吃了小太爷东西打算潜逃就连个面儿都不露啦?”

  那货转过来,还是一张猥琐的狗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我这不是,吃你东西多了,寻摸点儿好的请你打牙祭嘛!诶你今儿带了肉包子啊?快快快给我来一口!鼓捣了一早上,都要饿死啦!”

  孟小少爷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张口结舌心头郁结地站那儿看着丫从自个儿怀里扒出来俩冷包子放火堆上烤,一口气堵在心口上差点儿没厥过去。

  那货一边儿烤包子,一边儿拿眼睛瞥他。

  “愣什么神儿啊?快快快过来坐下!上座!”

  丫指着火堆边儿上一根积着雪的木头冲孟小少爷挤眉弄眼。

  木头前边架着火堆,火堆上边放着一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一口锅,锅里的肉汤正翻滚着热气儿。

  孟小少爷坐在那木头上,觉得脸上烫,手上烫,胸口里边儿也烫。火烤的。

  这滋味有点儿像看着他爹给他做那个八音盒的时候,混杂着冷和暖,期待和隐约的,能摸得着一点儿边儿的不安。

  孟小少爷决定先发制人。

  “你……”

  那位正在锅边儿上忙活得欢实,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碗把肉汤盛出来摆在孟小少爷面前,又折了两根树枝扒了皮儿递过去充当筷子。

  孟小少爷的无名火就爆发了:“你今儿怎么没去上课啊?”

  那位顿下了手里的动作,朝他看过去。孟小少爷只觉得那一眼里混杂了些他看不明白的意思,他只觉得那双眼睛亮得有点儿吓人。

  于是他转开了视线,底气不足地继续追问:“你今儿恁么没去上课啊?”

  那家伙脸上有了点儿笑意。显得疲惫,又显得无奈。

  “这不是给你鼓捣吃的来了嘛。”

  孟小少爷直觉哪里都不对。

  “你不是最爱听那些狗皮倒灶的大道理?“

  那货继续笑,这回就有些促狭了。

  “你都说那是狗皮倒灶的大道理了,我听那些来做啥啊?”

  孟小少爷气结,小眼聚光一瞪就气势全失。

  “你炖的这什么汤?”

  “你喝喝看?”

  孟小少爷别别扭扭来了一勺,味儿不错,是真不错。鲜活得很,肉都炖烂在里头了,茸茸的一大碗下去,那点儿从外到里的冷意就都三得一干二净,舒坦得人直想叹气。

  孟小少爷刚叹了口舒服气,就在碗底见着了一根黄毛。

  “你这什么肉啊?”

  那位就是笑。

  “味儿不赖吧?”

  孟小少爷有点儿憋屈。

  “你会做菜吗!”

  那位狗脸一皱,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思,孟小少爷顿时就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什么……味儿还成……”

  他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盯着对面那张一秒钟阴转大晴的狗脸立马反悔。

  “难吃死啦!您这到底是什么肉啊?!”

  那货脸上就又露出些狡黠的笑意。

  “你没尝出来啊?就你们胡同口那大黄啊!”

  孟小少爷要发作的那口气憋在胸口,想着昨儿晚上还套在链子里冲自个儿狂吠的大黄,刚下肚那一碗就翻腾着要从嘴里鼻子里出来。

  “你大爷的!谁告诉你狗肉能吃了?”

  那货皱出一张苦逼兮兮的狗脸。

  孟小少爷蹦起来差点儿给锅掀了。

  “谁告诉你狗肉能吃了,啊?”

  他拔腿就走,气急败坏,那位跟在后边一溜烟儿地解释。

  “诶没诳你,真的能吃!我就吃过,真的!我在大北边那会儿,就前两年!吃了不少呢,真的不少!打高丽那边儿传过来的,原来是涮的火锅!味儿不错!真的!要不你再来点儿?”

  “你大爷的高丽!人家吃的是狗肉,您这吃的是同类!”

  “我吃的又不是你,哪儿来的什么同类!你看我像狗吗?”

  “您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成吗!”

       “诶诶诶你别走啊……烦啦?真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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